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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临近毕业,  每个人都将遵循不同的人生规划,奔往不同方向。

  云栖久跟徐娅继续在本校读研。

  何卿卿实习转正,毕业后直接成为社畜的一员。

  余灯早早收拾行李,  寄回家里,  打算好好学管理,  将来继承她妈妈的公司。

  云栖久问余灯,  还记不记得,  她曾说要当战地记者的事。

  余灯笑了笑,  说:“坚守初心太难,  人生总有意外。”

  毕业典礼那天,  她们身穿正装和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端坐在偌大堂皇的大礼堂里,  等着上台,由校长为她们拨穗。

  大学四年,漫长又短暂,  留下了很多不可复制的回忆。

  荷宿大学的草木依旧葱葱郁郁,人工湖也依旧波光粼粼,  每到饭点,食堂依旧熙熙攘攘,  入了夜,男生依旧会把心仪的女生送到宿舍楼下。

  只是,住在12栋601室里的人,  再也不是1号床的徐娅,  2号床的云栖久,  3号床的余灯,  4号床的何卿卿。

  那天晚上,  她们在校外吹着空调,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路过超市时,买了一打酒,坐在操场的绿茵上,边吹燥热的夏风,边喝酒聊天。

  云栖久勉强喝了两口,就从脸红到了脖子根。

  另外三人喝得挺多,徐娅拿着酒瓶,跟远处的一个学妹打招呼,一个没站稳,酒水洒出来,浇湿余灯大半个后背。

  “靠!”余灯打了个寒颤,酒醒了大半,“刚要感谢大学四年室友的不杀之恩,你就这么报复我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徐娅说话有点大舌头,身体一跌,倒在余灯身后,酒水又洒出不少。

  云栖久跟何卿卿,赶忙拿纸巾擦去两人身上的酒水。

  余灯没换下白衬衫,轻薄的白色布料一湿,近乎透明。

  借着操场的白光,云栖久看到了她后背上的黑色文身,擦拭的动作僵了一瞬。

  “你背上是什么?”徐娅也注意到了。

  “啊……”余灯拉长了尾音,调皮地说,“你掀起来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徐娅还真就上手拉扯她的衬衫,露出余灯纤瘦的后背。

  “徐娅!”何卿卿还算清醒,见状,赶紧伸手去拦,“我们还在操场上呢!这样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余灯打断她。

  脊背沟上的文身,就这么直接坦然地暴露在众人眼下。

  YD&XY,一串看似简单的字符。

  徐娅眯着眼睛,凑上前看,指尖还沿着那字符勾画,“这是什么啊?”

  “YD是余灯吧?那个XY……”何卿卿顿住,半知不知的模样,“是谁?”

  云栖久的目光凝在余灯的后背上,揉成团的纸巾不经意间从手中滚落,心情复杂。

  最后,余灯还是没有洗掉这个文身啊。

  “是我女朋友啊。”余灯说话带笑。

  何卿卿恍然大悟:“对哦,你女朋友叫娴音!”

  “哎呀~”徐娅放下余灯的衣摆,还扬手在文身的位置拍了一下,“你们要不要这么秀恩爱啊~”

  余灯只是笑,并未说话。

  云栖久抿着唇,默默将垃圾收拾进袋子里。

  她们在操场逗留到夜间十点。

  云栖久又喝了两口,感觉人已经飘在半空了。

  她觉得自己的意识是清醒的,记得她们要毕业了,也记得许苏白去了美国后再无音讯。

  太多太多的情绪积压在心头,她耍脾气,非要上天台。

  她们仨怕她出意外,全都跟着。

  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推开门,晚风呼呼地刮到身上。

  云栖久在余灯的搀扶下,来到围栏边。

  何卿卿拉着徐娅,靠墙坐在地上,仰头看星星。

  云栖久回头看了徐娅一眼,醉醺醺地问余灯:“你还喜欢她么?”

  “迟早会过去的。”余灯淡淡道。

  “她们都看到你的文身了。”

  “嗯,直面过去,才能跨过去。”

  云栖久咧嘴笑了声:“有道理。这一点,我得跟你学。”

  她在身上摸了摸,没摸到烟盒,有些懊恼。

  余灯从裤兜里掏出烟盒,给她递了一根烟。

  “谢谢。”云栖久说,右手夹烟,叼在嘴里。

  余灯帮她点火,问:“许苏白还是没有联系你吗?”

  云栖久吸了一口,夹在指间,吐出烟雾,摇摇头。

  “王八蛋。”余灯骂了句,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谁都没联系,压根没想过我们会担心他的吗?艹,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做事这么不周到。”

  云栖久掸了掸烟灰,俯瞰连片的璀璨灯火,“他在忙吧,分身乏术,什么都顾不上了。”

  余灯随口道:“连女朋友都顾不上吗?”

  “我跟他吵架了,因为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云栖久说。

  “你还会跟人吵架?”余灯瞥她。

  她长得太乖了,哪怕会跳酷酷的街舞,烫头染发,抽烟喝酒,但单看外貌和气质,她还是乖巧文静,仿若掀不起巨浪的清澈湖面。

  太具有欺骗性了。

  “会啊,我跟许苏白就吵架了,吵得好凶……我好后悔。”云栖久说着说着,眼泪差点又要出来了。

  “喂!”身后,徐娅吼了声,“你俩在那干嘛?抽烟?!余灯,你竟然带着云栖久抽烟?!”

  “冤枉!”余灯举起双手,一转身,就看到徐娅三两步跨到身前,“不是我带着她抽烟的!”

  徐娅冷笑:“难不成还是她自己主动抽的?”

  云栖久傻呵呵地笑着,把烟掐灭,“我早就抽烟啦~”

  徐娅:“许苏白带的你?”

  “不是,我自己想抽就抽了。”

  “啧,”徐娅伸出手指点了点她,“云栖久,你他妈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我每次闻到你身上的烟味,还以为是许苏白染你身上的。”

  许苏白呀……

  说实话,太久不曾与他联系,很多时候,云栖久差点以为,他们已经分手了。

  她挑了个日子,抱着花束,前往墓园,停在苏婳的墓前,为她献花,聊起了她的心事。

  那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不见阳光,也迟迟等不到一滴雨。

  “阿姨,您好,我是许苏白的女朋友,云栖久。”云栖久轻声说道,“许苏白不喜欢我这个名字,因为他觉得,云不可能长久地栖息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总叫我‘六三’……只有他会这么叫我。”

  “当年您叫我救您,其实我有放在心上的,也尝试过了,只是……真的很抱歉,最后我还没能救您。”

  云栖久深深鞠了一躬。

  “许苏白说,您的死跟我没关系。可,我过不了我心里这关。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求得您的原谅。前来看望您,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会有这种想法和行为,我自觉挺卑劣的。”

  云栖久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良久,直起身,声音带了点鼻音。

  “许苏白跟我说过很多与您有关的事情。他是真的很敬爱您,在您的培养下,他温柔浪漫,富有情调趣味,很受人欢迎。于我而言,他占据了我心里非常重要的位置,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我读中学的时候,总被人欺负,而且还有个非常讨人厌的亲戚……这些,都造成了我现在这种自卑敏感又怯懦的性格。

  “许苏白曾跟我说,我在自救……我那时也这么以为的,所以做了很多我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跟许苏白在一起后,我度过了一段丰富多彩的日子,渐渐变成了我曾经向往的模样。我以为我已经从过去走出来了,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是,一切好像都没我自以为的那么好。我加入社团,后来却和社团成员发生摩擦。我挣脱了我妈和那个亲戚的桎梏,后来却难以跟我妈和解。我跟许苏白谈恋爱,后来却因他被人搭讪而吃醋,又因不了解他的事而跟他发脾气。”

  她抿着唇,缓了会儿情绪,才接着说:

  “您不知道,他很早就开始为出国做准备了,却没主动跟我提起过,还串通我妈瞒骗我,假装我妈的口吻,跟我互发短信。他这次去美国,也没跟我说是因为什么事,而且,我们已经一个月没联系了。

  “他离开前,说他救不了我,我也觉得是。他一直在带着我成长,可我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到头来,他还是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他,我还是那个自卑敏感的我,吵着闹着,不是动不动就心怀愧疚地跟他说‘对不起’,就是不敢确信他真的会和我结婚,把我纳入他未来的计划里,还总觉得他是眼瞎了才会看上我……”

  “虽然,能看上我,真的是因为他眼瞎。”

  云栖久对着苏婳,说了好多好多话。

  因为不知道除了她以外,她还能跟谁诉说这些心事。

  往后一个月,许家的消息,频频出现在热搜里。

  先是上市公司月内两次跌停,再是许玮因癌症三进手术室,家属多次签下病危通知书。

  从泄露出的照片中,云栖久看到了出现在医院的许苏白。

  他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头戴黑色鸭舌帽,脸上覆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面容,但是身影高瘦挺拔,脖颈的文身浪漫又带劲,在网上招来了一群犯花痴的姑娘。

  ——这件事,就是因许苏白的颜值和身材出圈的。

  照片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看着很模糊。

  可云栖久一看,就觉得他瘦了好多。

  不出两日,网上又爆出许苏白的继母赵依柔,当红影后携女现身许玮病房。

  瞧见赵依揉的抱婴图,云栖久猛然想起大三那年,许苏白坐在副驾,跟她说的那些话。

  那时候,他应该是知道了赵依柔怀孕的消息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接连爆出有不少女人携子带女,前来探望许玮的事。

  事情陡然变了性质。

  人们关注的重点,不再是“许家太子爷”许苏白的颜值和身材,也不是许玮宝刀未老,老来再添一女,而是许玮伪造深情人设,私生活混乱不堪。

  连带着,许苏白也挨了骂。

  不少自称是许苏白女友的人站出来,在网上声讨许苏白的渣男行径。

  还吸引来了不少“人证”。

  人人都说许苏白放荡不羁,玩弄女人,估计老了也跟他爸一样,得靠肾宝才能过活。

  他们深扒许苏白的过往,扒到了云栖久身上。

  那段时间,云栖久经常能收到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他们骂她不知检点,是个被玩烂的女人,今后别祸害老实人。

  有人骂她是蠢驴,也有人劝她远离人渣,跟许苏白分手。

  这些人颠倒黑白,话说得远比大学里那些人说的更难听。

  云栖久精神几近崩溃,一听到消息提示音,心就猛跳一下。

  这么艰难的时候,还好有昔日601宿舍的室友们陪着她,乔陆也偶尔会发消息安慰她几句。

  云栖久给许苏白打电话,留言,发短信,却从未收到过许苏白的回复。

  说实话,她快要坚持不下去。

  事情发展到白热化阶段,许苏白对外发出律师函。

  人们这时才稍微消停一点,但私底下还是管不住手,在键盘敲下一个个歹毒的字符,仍在诋毁辱骂他们。

  云栖久终于接到了许苏白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两人都静默了两秒。

  “云六三。”许苏白唤她,嗓音低沉沙哑,没那么多的温柔缱绻,满满都是疲惫,以及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感。

  “我在。”云栖久应声。

  随后,手机那头就没声音了。

  云栖久握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他再说点什么。

  有人叫了他一声。

  云栖久听到了。

  也听到了布料摩擦声,以及许苏白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

  他一拳捶在桌上,似叹非叹地说“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云栖久怔然。

  许苏白竟然在跟她打电话的时候,睡着了?!

  最终,许玮还是没救回来。

  遗产捐出一半,成立慈善基金会,剩余一半,其配偶及子女展开了激烈的遗产争夺战。

  这一连串的瓜,吃得围观群众们撑肠拄腹,恨不得事情发展得更劲爆狗血一点。

  夏天匆匆而过,转眼,云栖久跟徐娅开始了研一的生活。

  “许苏白联系过你没?”徐娅问。

  “八月份联系过一次,他只叫了我一声,就没了。”云栖久答。

  徐娅蹙眉,“可现在都快十月份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德国上学了吧?”

  “应该吧。”

  云栖久到底还是割舍不下许苏白。

  十月国庆假期间,她偷偷买机票飞往德国,去到许苏白所在的学校。

  她不懂德语,只能用英语交流。

  正琢磨着怎么在偌大的校园里,找到许苏白。

  就听到从远方传来一声娇俏的女生,大喊许苏白的中文名。

  云栖久循声回头张望,心里七上八下的。

  阳光恣意泼洒,穿透郁郁葱葱的枝叶,投下斑驳光影。

  许苏白白衣黑裤,单肩背着包,行走在林荫道上,左手拿着资料,偏头跟旁边的男生交流。

  脖颈上的文身还是那么张扬惹眼,难以忽视。

  听到有人叫他,他不为所动。

  见他这样,那个用中文喊他的金发碧眼的漂亮女生,径自把便签拍在他肩上。

  许苏白在这时才有了反应,抬起了头。

  女生面向他,倒着往后走,手在耳边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笑容灿烂明媚。

  做完这些,她一转身,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快地走了,束在脑后的高马尾摇摇摆摆。

  这就是许苏白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云栖久胸腔窒闷,心脏泛着一阵强酸,揪揪地痛着。

  有那么一瞬间,就是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纠结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了。

  许苏白前进的步伐太快,攀上的高度太高,她跟不上。

  许苏白家世显赫,招蜂引蝶的本事太大,她招架不住。

  她也受够了许苏白的神出鬼没,受够了他永无止境的忙碌。

  就这么结束吧。

  她就站在树荫下,与他相隔十几米的距离,红着眼眶,给他打电话。

  铃声响起,她第一次这么不希望他接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他接了。

  铃声响了还没四五秒呢,活像他就等着这通电话般。

  “许苏白,”她嗓音干涩,“我不想陪你了。”

  他没说话,呼吸声平静匀缓。

  云栖久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了,正要挂断,就听到他问:“跟我在一起,让你觉得不开心了,是吗?”

  “是。”

  就此,她长达七年的爱恋,两人携手三年的恋情,画上了并不圆满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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