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大汉的未来
此时的费祎似乎也看出来了这姜维的沉默。
因此他并没有停止下来自己的诉说，相反他还对着姜维继续开口说了下去。
“车骑将军的心情老夫是可以理解的，老夫也不是为了他们求情。
这一次他们的确是做得有些过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将他们尽数杀了，车骑将军也是有理由的。
但是老夫相信，车骑将军自己也知道这般做不可以！
如今他们只不过是将手伸出来的长了一点。
若是车骑将军想要继续的话，那么这朝堂之中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官员，不知道车骑将军有几人可用？
京兆尹洛阳令？司隶校尉？尚书令？还是三公九卿亦或者是他们麾下的属官？
无论是地方的州府郡县的主官，还是朝堂之上以三公九卿，京师三独坐为首的百官。
他们背后哪一个不是家族支撑？
车骑将军是打算将他们都当做敌人不成？
再者说，就算是车骑将军真的有通天手段，将他们全都一一斩落马下，可是不知道车骑将军打算启用什么人来代替他们！
是南阳邓氏？天水姜氏？还是天下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穷苦百姓？
或许这天下有不少心思纯良，有不少性格敦厚之人。
可是这些人，他们能够执掌天下么？
天灾到来，他们纵然有一腔热血，百般仁义，他们知道如何调动数百，数千，甚至数以万计的灾民和官吏么？
世家豪族的子弟不缺少银钱，不缺少田产，不缺少家族教导，甚至从小就学习礼义廉耻。
他们尚且会贪婪，会蝇营狗苟，那些从小就苦惯了，从来未曾真正过过什么好日子的穷苦百姓以及那一心想要光复祖上荣耀的寒门子弟。
他们难道就是一个可用之人，他们就是真正的君子？
车骑将军....其实你我都很清楚这个道理，他们不是什么简单之人，但是他们确实没有办法之人。
他们不可用，可却又不得不用....”
随着费祎的话语，这姜维的脸色也是越发的难堪了，他没想到这老家伙大半夜的跑道自己的面前，就是为了说出来这么一堆东西的。
他更加没想到这些东西....姜维看着面前的费祎，他努力了许久都没有想到要如何去反驳这家伙。
不过...姜维很清楚，即便是无法反驳，但他仍然还是要做。
因为他知道一个道理。
一个最简单，也是最真诚的道理。
“司徒说的都对，但是司徒你不要忘记了，如果说这些人是不可不用，不得不用。
那么我等也必须要改变这一切。
不为了别的，因为我大汉历代有作为的帝王都已经告诉了我等一个最基本的道理。
那就是...不变则死！
如今这世道已经到了不可不变，不得不变的地步了。
如果再继续下去，等到他们真的到了尾大不掉，或者真的到了某种地步之后。
这天下的百姓，甚至是我大汉的朝廷，也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一点，想来司徒公你也不是不知道。”
姜维的话同样真挚，同样让那费祎也无法反驳。
就如同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他们不是不知道对方想什么也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局势。
但是他们都有着各自的理由。
他们看出来了这世道的无奈，也看到了这世道的未来。
或许，他们都是如此的真诚。
他们互相做对方的对手，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对方来削弱这世间的问题，又同时靠着自己来稳定着局面的平衡。
只不过他们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许就真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费祎看着面前的姜维，他没有多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大将军，老夫言尽于此，若是大将军当真还是如此选择的话...
那还请老夫先行告罪，不能继续站在大将军的身边！”
这是那费祎最后对这姜维说出来的一句话。
然后便直接告辞离开了。
而在那费祎告辞离开之后，脸色一如既往平淡的姜维也是忍不住脸皮微微有些抽搐起来...
这老东西到底想干什么？
大晚上过来就是来找自己乐子的？
还说什么不能站在自己身边...这老货是不是对自己的站位有什么误会，这家伙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了。
他每天最想干的不就是气死自己么！
“大将军....”邓艾似乎也感受到了姜维心中的无奈，此时也是忍不住站到了那姜维的身边，朝着他微微行礼。
邓艾是看出来了这姜维的难堪，但是...当他呼唤了姜维之后，却是发现自己并不能为姜维改变任何事情！
刚刚费祎所说的那些话，邓艾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每一个问题，全都回答不出来。
这..不是邓艾之所长！
对，邓艾是一名真正的名将，甚至用很多人的话来说，如果邓艾不是自己人的话。
如果姜维和邓艾站在一起，没有外力的帮助之下，姜维还真不好说能够打得过邓艾。
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事情。
但是吧.....
他因为出身的问题，所以会一些技巧，能够做出来一些常人所不得的事情。
战场上也是非常的强悍！
但是...这如何治理地方，如何带兵打仗，如何谋划朝堂...他是一概不知。
他邓艾，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
就如同刚刚费祎所言，这满朝公卿他姜维都可以一一清理干净，但是谁有能够代替他呢？
这世间永远不乏真正的天才，就是那种打字不是一个，却是能够将朝堂内外，将天下的州府郡县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但是这种人，邓艾虽然不知道如何寻找，但无论哪一个，那绝对都是放在那史书之中都绝对称得上是传奇的存在！
什么叫做传奇？
那就是大汉王朝将四百来年里面恐怕也未必能够出来两个的那种....
而真正有这种本事的人，会因为世家豪族实力强大而不能显露自己？
他要是连这都冲不出来，他治什么国？
所以邓艾在呼唤了一声之后便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尤其是在那姜维的目光也看过来的时候。
他都不敢将自己的头颅再抬起来片刻....
“哎~”看到这一幕的姜维也是忍不住的叹息了一声，然后也明白了这邓艾的意思，最后无奈地摆了摆手。
“今日你也有些累了...先去休息吧。
至于后面的事情...暂且等...等陛下冷静下来之后，再行商讨吧！”
姜维最终还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然后让那邓艾也躬身告辞离去了。
此时的姜维也知道，这件事...就算是那位陛下彻底掌控了这朝堂，恐怕也不会给自己什么太好的意见。
因为...即便是掌控天下的皇族，也同样是世家豪族！
而且还是世家豪族之中...最为特殊的皇权家族，是真正的第一世家，第一豪族！
这等情况，姜维觉得即便是自家的那位陛下也是...哎！
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什么做出来什么，他虽然仁厚，但是却不傻。
他很清楚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支持自己，但是不会无条件全部支持自己，从而豪赌这天下的。
随着一阵无奈叹息，姜维直接将那剩下的两三名贴身仆从护卫也都轰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带着满身的疲惫来到了那后面的卧榻之上。
如今这时间真的是不早了，姜维也真的是有些累了，之前的议事加上和费祎之间的这一顿胡扯更是让他身心俱疲。
直接用自己的一条手臂拄着自己那越发有些沉重的头颅，十分没有仪态，甚至还带着几分无奈地闭目侧躺在那卧榻之上....
而姜维都没有发现，其实这偌大的厅堂之中还剩下一个人。
便是那一直在角落里抱着几卷竹简自己一个人看个不停，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的老将军张嶷。
而之前在议事的时候，这老将军张嶷的身体就已经是支撑不住了。
姜维体谅老将军的无奈和身体，便直接安排这老将军去一旁休息。
而他则是和那邓艾继续说了下去，一时间竟然是忘记了这老将军。
而此时老将军身边的那些仆从护卫也在费祎来的时候就早早就被轰了出去，当他们想起来这老将军还在里面的时候，也不敢再进去打扰明显就是在议事的姜维。
直到....现在！
而那老将军张嶷也是，随着年纪大了，这身子已经是大不如前，但是定性确实可以说日益增长了。
一旦开始看书了，那整个人都会看进去，谁都没用的那种。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嶷终于将手中最后一卷竹简缓缓合上，然后回过头去看向了周围，随之微微一愣。
这个时候的张嶷，似乎才发现这平素里颇为热闹的厅堂如今已经是彻底寂静了下来。
而那平素里三五步就一个的仆从护卫，如今更是一个都不见了，看着似乎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最重要的是，当张嶷环视一圈之后，最终还是看到了那软榻之上一副侧卧...
得，虽然不是很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也知道这位大将军不会如此无礼的，应该是真的将自己忘了。
“哎...走！赶紧走！”
当张嶷发现了这一幕之后，想都不想就直接朝着那厅堂大门走了过去，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若是有人看到了，没准还会忍不住有些发笑的。
但张嶷的小心翼翼，如今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的必要。
因为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这稀里哗啦的竹简晃动的声音就已经让那姜维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小心翼翼的背影....
当姜维看着那踮着脚尖儿和一只偷了腥的老猫一样的老将军，这一直阴沉的脸色也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抹好笑之色。
然后....
“老将军！”
就在张嶷的手马上就要抓住那寝殿大门的时候，一道有些疲惫无奈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顿时，那张嶷就感觉自己都跟着这声音也变得无奈了起来。
甚至自己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而下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身后就出现了一个人，然后顺着这感觉朝着后面看了过去....
紧跟着，他就看到了那一张似笑非笑的脸，那一张熟悉的脸...
“额....”在这一刻，那张嶷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此刻他还是有些尴尬地朝着对方笑了起来，“车骑将军...这是醒了？”
“本将军就没有睡着！”姜维看着那一脸小心的张嶷，这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无奈了，似乎很想笑，但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看着面前的老将军张嶷，最后也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怎么...老将军这是打算做什么去？
如此小心翼翼的...是准备去做什么坏事？”
“额...这...车骑将军误会了，老夫刚刚只是想要...嗯..想要不去打扰车骑将军罢了...”
“本将军又没有睡着，何来打扰与否？”姜维当然知道这是这位老将军什么都没做错，但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所以想都没想就“请”着这个老将军来到了自己的身旁。
而他自己也是直接坐了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重新来到了那厅堂的主位上。
姜维似乎并没有感受到这张嶷的不舒服，当然或许她感受到了，但并没有在意。
只是似有似无地在看着那张嶷的苍老，然后这姜维的神情再次变得有些...有些空洞起来。
仿佛这一刻，她的神思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将军....”
“唔...”张嶷听到了姜维的呼唤，“末将在！”
“你说...我等当真能够成功么？”
“唔...”
“你是觉得....我等当真可以？”
“唔...”
“呵呵呵...”姜维再次忍不住叹息了一声，“老将军，刚刚你知道我等说了什么么？”
“.....”
张嶷看着那和犯了病一样的姜维，心中那是一阵无奈接着一阵无奈。
这要不是自己实在是年纪大了，他说什么也得给这面前的车骑将军一个大....
咳咳咳...他说什么也得和面前的车骑将军好好谈一谈！
嗯，对，就是单纯的谈一谈！
张嶷自然是不敢和这位车骑将军闹翻的，但是看着姜维这么一副模样之后，张嶷也是充满了无奈的。
他虽然是姜维的身边心腹，不过他一直都不是很赞成姜维的想法。
与天下世家豪族正面作对...自己的这位车骑将军还是真的敢想！
他就真不怕...自己被那些人生吞活剥了么？
张嶷此时也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但是让他自己都感觉到惊奇的是，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的困难而感觉到如何的为难。
相反...此时的张嶷还忍不住露出来了几分笑容。
哪怕是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笑。
“车骑将军...”张嶷看着终于感觉了累了的姜维，然后才缓缓开口说道，“车骑将军是担心自己无人可用么？”
“嗯？”姜维听到张嶷的这句话之后，也是为之一愣。
“老将军...刚刚说的是什么？”
“车骑将军，是担心自己无人可用么？”
“....老将军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唔...”张嶷此时也是顿了顿，然后用一种十分特殊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姜维。
很快，就让姜维想起来了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
“咳咳咳...”想到自己刚刚那自顾自的啰嗦了一大度的模样，这姜维的脸色也是忍不住微微泛起了一阵尴尬，然后这才朝着那张嶷一阵轻咳。
“这...老将军刚刚都听到了？”
“老夫又不是聋子...”张嶷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赶紧正了正自己的脸色，朝着那姜维露出来了一个独属于他的沉稳笑容。
“车骑将军要是无人可用，那为什么不用陛下身边的那些宫人，现在他们不也是官员么？”
张嶷如今的年纪很老了已经，虽然他出身贫寒，但是这平素里也是没少闲着的。
所以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清楚的。
虽然惊讶于这张嶷说出来这些话，但姜维倒也没有过多的怀疑什么。
甚至还忍不住朝着那张嶷苦涩一笑，轻声解释了起来。
“宫人当然是好的，但是.....他们毕竟是宫人，在这宫中做一些事情也就罢了。
若是真的放到朝堂之上，那才是...才是真正的祸害！”
当年的宦官乱政，那可是真正的...历历在目啊。
虽然姜维没有真正经历过这件事情，但是他也知道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
因为无论是自己当年看过的史书之中，还是这些年听一些老人说的时候，当年的宦官乱政可是掀起来了好大的风浪。
如今的姜维其实也能够明白宦官的作用，那是皇权的延伸。
所以无论是诸葛孔明还是姜维都没有完全限制着宦官，但是却又没有发放过对方。
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对待着这个势力。
但是如今的张嶷提出来的话语，却是让姜维忍不住皱起来了眉。
甚至面对张嶷后面的话语，他也是变得有些气愤了起来。
“嗯...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什么为什么！
老将军只需要记住，这宫人就是宫人，无论是宦官还是女官，都只是这宫中的人。
自古以来，这宫中之人只能在宫中行事，不可担任朝中的官员。
否则...天下必然生乱！”
姜维的态度非常坚定！
因为姜维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是什么。
简单来说，宦官和女子毕竟是特殊身份的人，若是让他们出将入相倒也不是不可，可若是让他们大量地出现在朝堂之上。
那让天下人怎么想，难道告诉这天下的正常男子。
他们都是一群废物，连一群没有...那个不能人事的宦官还有女人都不如么？
这若是说出来了这等意思，恐怕这大汉王朝离被推翻也就不远了。
但是这些话姜维不能说，也不能对张嶷说。
而姜维此时本以为这张嶷最终还只是年纪太大了，不能为他效力的时候。
那张嶷却是再次开口了。
“可是...中常侍..还有诸多黄门也都是朝中的官员啊！”
“....他们实在特殊，因为有些事情用宫人出身的人要比用外人更加的放心。
所以那是当年和熹太后亲自改变的规矩。
但即便是如此，这些人也并没有得到什么真正的权力，只是帮助陛下传递一些政务消息罢了。
之前大用的，都是出了事儿的....”
“可宫人无数，为什么最后会是他们？”
“因为他们还算是颇为通晓礼数，学过些东西，这才有如此机会。”
“所以这些人能够出头是因为读过书啦？”
“是！”
“那其他人为什么不读书？”
“.....”刚刚准备起身的姜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直接就愣在了原地，“老将军刚刚说什么？”
“为什么其他人不读书？
当年的曹节曹腾读过书，蔡伦也读过书，郑众也读过书，当年的十常侍其实也是读过书的。
还有如今这宫中的很多人都开始读书。
为什么其他人不能读书？”
“...其他人...老将军说的是...”
“天下人都可以读书，这样是不是车骑将军就可以有人可用了？”
“....这是老将军自己想的？”此时的姜维已经站了起来，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张嶷。
那双眼十分严肃，锋利的眼神甚至让那张嶷感觉到有些刺痛的错觉。
而此时的姜维心中同样惊讶。
如果说之前的话语，还并没有让姜维如何想的话。
可是如今....如今的这种话语可是不同了。
大兴教化！
这件事情是好还是坏暂且不说，但这件事情背后代表的事情却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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